胃液在翻滚。
仿佛一场劣质的噩梦，乌有名简直难以置信自己所目视的东西。血气涌上大脑，乌有名抑制住想要呕吐的冲动，不由地踉跄两步。
毫无疑问。自己眼前的便是“人类的残骸”。血液尚且在不断流淌，甚至能够感觉到一丝热量，可是，伴随着那热气而来的，是刺入心脏的寒意。从那团东西之上，已然完全无法窥见过去的样貌，那凸出的，被刨开的什么部位却给乌有名一种熟悉的感觉。
乌有名强忍住恶心，在这黏糊的液体之上踏出一步。他试着用手触摸那具残骸。理所当然的，没有发生任何反应。不用说脸孔，连接在它主体上的那两只苍白却残缺的肢体，都不知道究竟是手臂还是大腿。
鲜血从伤口处不断溅出，乌有名似乎又听见了有什么东西正在磨牙，并非隐隐约约的感触，而是实在的声音。乌有名只觉得此时自己的身体就像是脱离了控制一般，着魔了的好奇心使得他伸手向那残骸上巨大的伤口处探去。
手指接触在软糯的血肉之上，乌有名压抑住手臂的颤动，轻轻地将血肉掀开了。
过去在课本上有看见过。用彩色绘图所描述出的，装有各种器官的，人类的体内。被卡通一般的笔触所勾勒，不仅难以令人感到不适，甚至初中生之间还会以自己在上面涂鸦了什么为话题彼此嬉戏。
可是，当那内部的构造真正展现在乌有名眼前时，他只觉得视野都摇晃了起来。鲜红的嫩肉内部，装满的并不是应该存在于这里的各种内脏与器官。
豆大眼睛中闪烁着绿光的，是一只又一只，啃食着血肉的硕大老鼠。残骸的内部，已然变成了硕鼠们的进食场地，嘴边残留的血迹便是最好的证明。就像是卡通中被老鼠钻入其中啃出空洞的芝士一般，残骸的内容物，早已进入了这些生物的胃袋之中。
然后，硕鼠们在看见乌有名的瞬间便从伤口中纷纷爬出，迅速地四散开来。乌有名吓了一跳，连忙放开了自己的手，向着后面退去。等到那些生物全部消失在阴影之中后，他的心跳才渐渐平稳下来。
然后，借着手电的灯光，他又看见了残骸旁边的一张卡片。看上去，像是身份证一样的东西，乌有名俯身将其捡起。沾满血液的身份证，上面写有这句残骸的名字。
“李牧……”乌有名小声地喃喃着。他仍旧难以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复过来，一时间难以理解。自己觉得眼熟的，那凸出的部位，正是李牧标志性的啤酒肚。此时，那个肚子已经被刨开，被可怖的硕鼠吃个了精光。
在这里残留的，只能说是人类的一层外皮罢了。
凶手是谁已经很明显了。风铃，麦克，他们都一口咬定了叶霞。自己也亲眼看见了，李牧是跟着叶霞一同消失不见的。可是，她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，将李牧杀害，又搬运到这里来的呢？
而那些老鼠又是怎么回事？乌有名的心中渐渐浮现在出不详的预感。
仔细想来，刚才看见的，李牧那残破的血肉之中，也有着并非老鼠啃咬后留下的痕迹。更像是——没错，人类所留下的咬痕。
寂静的洞窟之中，乌有名能够听见的声音只有那低沉的磨牙音，还有自己胸口传出的，剧烈的心跳声。冷汗从乌有名的额头上冒出，随着灵光闪过，他得出了一个自己也不愿意相信的可能性。
叶霞，她和几天前遇见的人蛇同样，是以人类为食，披着人皮的异质存在。或者说，“叶霞”这一人物早已被替换，潜伏在学校里面的，是狩猎着人类的，非同寻常的存在。
然后，更大的恐惧接踵而至。
她是怎么看待叶月的呢？对于那副皮囊原主人的妹妹，她是会继续演绎一个姐姐，还是说——将叶月看作了储备粮？乌有名不敢在继续想象，他回想起叶霞对于自己妹妹那冰冷而严苛的态度，一时间觉得事情合理了起来。
“不行，我要冷静一下……”乌有名拍了拍自己的脸，他先是想要联系一下众人，但随着灯光一阵闪烁，手机的电量已经见底了。“真的假的？！”乌有名连忙开机，不过手机屏幕刚刚点亮却又熄灭，压根不可能用来联系其他人。
“叶月……！”危险的预感敲击着乌有名的心灵。他奋力地迈出了步伐，心里痛恨着自己的失误。
正是因为认定叶霞和非现实无关，自己才以“普通人”的身份参与在其中，也不去请求她们的帮助，可现在却是证明了，叶霞从一开始就不是正常人。那么，自己所做的，一开始就没有意义！
向上走去的阶梯比起下来更加令人烦躁，失去灯光的乌有名在那上面依靠感觉奔走着。不小心一脚踏空，乌有名跌倒了楼梯之上。但是，他也只能擦擦自己脸上的泥土，便咬紧牙关再站起来。
即使疼痛传遍了全身。他也不曾停下脚步。
然后，等他回过神来，已经在焦急的情绪下跑过了郊外的道路，打车来到了自己的家中。
回到自己的卧室之中，他连忙接上了充电宝。手机终于得以开启，但乌有名又觉得联系别人实在太慢，还是自己去叶月家里一趟找她比较快。
“不如说，我干嘛要回自己的家。冷静一点，乌有名，冷静……”乌有名深吸一口气。耳边传来低沉的磨牙声，乌有名的心跳越发激烈。
“该死……我都出现幻听了？”他不断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，准备先给叶月通知一声，拨通了她的电话。
然后，耳中传来了陌生的铃声。
“……”心脏停滞了一拍。乌有名咽下一口唾液，他马上挂掉了电话，然后寻找着铃声的来源。他马上发现，那正是从自己身后的，卧室的墙里传来的声音。从那之中，还正在发出什么东西蠕动的响声。
乌有名向后踉跄几步，他的身体碰到了自己的床头柜。然后，过于冲动的想法闪过了他的心头。祈祷着这一切都只是噩梦而已，乌有名将颤抖着的双手放在柜子之上，用力举了起来。
然后，一点犹豫也没有，他向着自己面前的墙面砸去。
若非空心的墙壁，就不可能被木柜凿开。应声破裂的墙面，随着碎片和尘土飞溅而出，首先看见的是墙中的巨大空间。那之中，堆积着诸如头发，旧牙刷和换洗衣物之类的东西，那无疑都是乌有名的私人物品。
除了刚刚正在响铃的，一看就知道主人是女生的，粉色的手机。内心已经麻木，乌有名渴望着早些离开这场噩梦，但是另一种不受控制的毁灭欲望却又驱使着他向着墙中探入了脑袋。
里面遍布着吃剩了的，血肉模糊的老鼠尸体，除此之外一片漆黑，什么也无法看见。话虽如此，不过在而那更深处，墙中的更肮脏的阴影之中，那无法看清的黑暗之中，无尽深渊的最底层之中，还存在着唯一能够窥见的东西。
那便是，乌有名难以忘怀的，少女美丽的粉色双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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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卷Ⅰ《墙中鼠》 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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